1， 您认为目前中国的公民社会发展的程度如何？ 我认为，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民间组织的繁荣和发展程度固然体现了一个社会公民化的进阶；但反过来，公民社会更是一种广泛意义的草根政治，像国家法治化、政务公开化、文化多元化等等，也都是所谓公民社会的集中体现。总之，公民社会是一种凡事"自下而上"、下层产生上层并对后者采取程序监督和效率约束的社会状态；公民自我权利意识以及相应而来的责任意识的强化，对各种关系到自己切身诉求以及整个社会良性运转的现实问题表现出强烈的关注和参与兴趣，是其特点。就中国目前的情况而论，我觉得，一切都还在转型当中，进展很迅速，但与旧有体制（治理传统、意识形态、既得利益）这一既有强大事物之间的碰撞和摩擦也很剧烈，很多时候"坐地日行八万里"和"一夜倒退三十年"之主流、 逆流的发生，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彼此间隔很短也很频繁，如今年开春以来的天气对流。我们的 NGO 如雨后春笋，在单位时间里以成百上千的速度涌现，很多地方都和国际接轨，意识现代，而且紧密联系民生、联系社群。但，NGO 的发展，仍然受到现有体制以及随之而来的资源配置方式的严重掣肘，政府部门在很多问题上的改革是不彻底、缺乏诚意的，一切以维护狭隘的既得利益为出发点。艾滋病问题严重了、火烧眉毛了，才开始心中全然无数地朝这个无底洞里不知深浅地投钱，却不知道从根源上去正视并解决深层次的矛盾，按照社会本身的客观要求来办符合规律的事情，封住这个"底"。这样做一个副产品就是一大批自身素质和能力良莠不齐的艾滋病组织被催生，这些组织不少甚至没有自己的理念和宗旨，在监管模式、运作规范上完全是不合格、达不到要求的，但为了套取经费、谋求物质利益，就由丝毫也不具备社区先进性和表率性的人把它给连夜拼装了出来。所有的草根 NGO 在中国多数都是黑户口；真正有些能力、但有自己独立主见、不愿一味迎合政府"主旋律"的组织，要受到资金和制度方面的打压；既得利益集团的短视和自私心理，导致中国 NGO 的内部结构是严重失衡、畸轻畸重的：出于"肥水不流外人田"考虑的官办"NGO"和可以勉强为他们艾滋病检测抽血项目拉人抓壮丁的草根 NGO 多，且可以拿到红利；而其他各种类型的 NGO ，像乙肝、（纯）同性恋、性工作者（维权）、罕见疾病以及各种以追求社会公正为目的的民权组织（如许志勇公盟），不仅数量少、得不到资金，而且还时不时可能因为其"政治敏感性"而被打压乃至取缔。 2， 请问您是如何看待目前由于"双重管理制度"造成草根民间组织无法完全合法登记的问题。您认为草根民间组织需要登记管理吗？应该采用怎样的手段进行管理？ 民间组织（草根，不包括官办）种类繁多，不同工作领域的民间组织，其所面临的现实问题可能很不一样，这其中就包括登记注册问题。我没有对中国的 NGO 作过普查，所以对于其他各种类型的组织，是没有发言权的，因为不懂（比如环保）。我只谈谈艾滋病组织，因为比较熟悉。艾滋病组织，纯粹民间草根的，在中国大陆范围内，"双重管理"第一关"登记管理"，就存在很大的问题：这些组织按照性质，应该是民间事务或者说以民事为主，但国内的民政注册规定是过时的、死板的、不符合社会学科学原理的（比如说用居住地域的概念去取代服务对象人群逻辑归类的概念，此"社区"非彼"社区"），这就导致了大量艾滋病工作组织无法注册获得合法身份（有的采取工商注册），成为黑户口，这不利于这些组织自身的能力建设和素质提升，很多组织充其量只是疾控卫生部门拉人抽血抓壮丁的临时聘用监工，一旦项目完成双方资金结清，"合作"就告一段落，成绩是疾 控的，"民间组织"？只当没有这回事情、这个概念！而从"双重管理"的第二关"业务主管"来看，恐怕长此以往涉及的问题更大：虽曰民政局不予注册，但疾控又要用工，怎么办？合作必然要签署正式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公开协议，"某某工作组"可不可以摆到桌面上来说？NGO 合法身份的缺乏，使得有关部门在这个问题上态度很暧昧 ―― 以杭州为例，卫生局跟你们不发生矛盾，于是疾控还愿意也敢于正眼瞅两眼这些个临时包工队，脸皮没有撕破，协议上愿意写明是"某某工作组"，而脸皮一旦撕破，卫生局领导一拍桌子，就明言杭州没有民间组织，你们都是以个人志愿者的身份在帮疾控打散工，于是疾控的协议也就签不下来了 ―― 中国的法不健全，法政不分，法德不分，由来已久，如此对待民间组织，近距离看是民间组织处境尴尬，远距离看，一切都是随有关部门头头的个人兴致来的，这难道说利于中国法治社会（先不说公民社会这个大话题）的建成吗？民间组织，从长远发展来看，要完善成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帮纯粹为分赃而分赃的社会盲流、乌合之众，肯定要有一个正式的、法律意义上的名分的；名不正则言不顺，摆不到桌面上来，处于地下状态，一切无可无不可，也就没有监管和约束，想要上正轨也就是空的。但也要看到，在目前一个对于相当一部分弱势人群的社会歧视仍然十分严重的环境下，一些组织（包括艾滋病、同性恋、性工作者等等）由于其服务对象及其志愿人员身份的特殊性，要马上就实现这样的登记注册，恐怕面临 的还不仅仅是一个同旧有体制如何周旋的问题，反歧视这一更广泛公民政治的课题也要摆上议事日程，两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都有待时日。民间组织的外部监管，我个人认为一旦民政登记在全国范围内形成比较统一的、符合科学原理的法定规范，则只要登记注册就行了，民间组织作为权利和义务相统一的民间工作实体，和有关部门之间的合作应该是建立在一个平等、双赢的基础上的，后者不是 NGO 的婆家，不能像现在这样发号施令颐指气使，"挂靠"将会成为历史。 3， 请问您如何看待许多草根民间组织存在着的"创始人效应"，即：组织的发展的运转完全依赖于某位创始人或者魅力型领袖，一旦他出现了问题，组织便难以维系甚至解散。 与之相对应的概念叫做"团队维持度（系数）"，这是我 09 年 11 月在北京开中国疾控大流调会议时听来的。我认为这其实是一个组织建构（制度完善）和组织能力建设的问题，只要有民间社会、有 NGO ，这个问题就会存在，一如管理之于企业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只不过在中国目前公民社会正处于上升阶段，NGO 正在发育成熟的过程中，这个问题就会显得尤其突出。很多组织都是"光杆司令"、"一个人的组织"，这种情况有的好些有的坏些，好一些的，如题中所言，虽然一个领袖，但至少还在办实事，只不过维持性差；坏的，则纯粹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如企业界的皮包公司，仅有的这么一个所谓负责人借公益之名捞好处骗吃骗喝到处开会公费旅游，这种情况我也见得很多。我认为这种情况是不正常、不利于 NGO 和公民社会长远发展、也绝不应该鼓励的，如果是一个人的"组织"，那么就不要扯"组织"的虎皮，索性说自己是志愿者、业余兴趣爱好者，老老实实，倒也好些；如果是"组织"，就要有完善的制度建构，并在一定的时期内招募和培养一支合格的团队，内部管理各个环节都要过关，毕竟你组织领导人再神通广大，精力也是有限的，公益者天下之公器，要大家来关心、来参与，这样作为一种好的事业，它才会具有持久性，现在凡事讲究一个社会效益，这就是一个方面。 4，您认为我国的草根民间组织是否缺乏能力或公信力？ 关于民间组织的"能力"，其实上面一道题已经有涉及。"能力"包含的内容是至为广泛的，一个组织运作得好不好，人气旺不旺，社区评价如何，公众印象如何（"公信力"），就可以看得出来。具体说来，有没有一个完善、形诸书面且便于执行、操作的管理规程（用人，财务，纪律），有没有一支业务过关、品德良好、分工明确、心系社区的团队，是两个最大的方面。组织能力建设作为组织管理的一个重要课题，其核心目标是要出效率，对于 NGO 而言，是一种社会效益，有了社会效益，才会有"公信力"，所以这两个问题又是有联系的。目前中国的民间草根组织正处于发展阶段，势头迅猛、精彩迭出却也泥沙俱下、乱象纷呈，很多组织的能力建设的确比较糟糕：要么连章程也没有，要么章程是空的，从网络上下载模板连夜炮制，不征求组内意见，更不征求社区意见，也不考虑是不是符合实际情况、能不能操作，只是放在那里好看、观赏；志愿者队伍要么索性没有、阙如，空有架子实则光杆司令掌控一切，要么即便有，也是很不稳定，素质很差，业务不过关，连起码的培训也没有，"活动"流于低俗、走过场和小儿科、集体腐败；组织内部民主作风没有养成，纪律涣散，江湖气息弥漫，组织财务不透明，组织决策不公开 …… 可以设想，像这样的组织走出去做事情，是否会真的全心全意为社区服务、尽责任，以及，由此而来的社会效应、"公信力"会有多么地好（很多组织不要在社区、业界乃至公众跟前多出洋相多丢家丑就已经算不错了）。不过，我们也认为，任何新事物的成长，都有一个克服自我缺点、不断臻于完善的过程，不成功的民间组织固然有，成功的、好的、经验足以为国内外同行借鉴的著名 NGO 及其联合体也有很多，后者始终是主流，其正面影响下所带来的良性社会效益，足够抵消前者所带来的乌烟瘴气，这是肯定的。 5， 您认为我国的草根民间组织是否有人才短缺的问题？如有，应该用什么方法来解决？ 人才也是一个大话题，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同层次、不同知识结构、不同能力擅长的志愿者，只要能够为组织所用，持久地发挥其服务社区的热力，就可以称之为人才。当然，还要看组织自身的定位，比如说同样是做同志（MSM）的组织，有的侧重于做高校学生同志干预或者 LGBT 高雅文化倡导，这时一些出身社区底层、熟悉边缘暗角、长于在"渔场"等地动员滥交者参与健康检测的圈里人就会格格不入，他只能去那些联系社会比较紧密、江湖意气比较浓的 MSM 防艾组织，这也是符合同伴教育的原则的。从这个角度去看，我们的 NGO 倒是并不缺乏人才，问题是，如果你一个组织制度和能力建设都很糟糕，人家来了以后觉得和自己想要为社区做点事情的美好初衷相去甚远，积极性受到挫折、打击，做事效率降低，能力发挥不到最理想状况，要么索性也染上和组内一些不良分子一样的坏习气，各方面素质跟着下跌，那么，你这个组织的用人就是一个极大的失败，要么留不住人，要么留着的是一帮流氓、地痞、乌合之众。所以，组织留得住留不住人，关键、最主要地还是要朝自身身上找原因，这是我的观点。当然，组织也需要高学历、高知识教育程度的人才，这是从长远去看，这时就需要我们的政府在民间组织管理制度方面加大改革力度，给予纯草根的民间组织和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科研单位、官办"NGO"一样的合法身份，草根组织一旦做出良好的公众社会效益、打出品牌、树立起形象，则人家大学生、研究生、专家学者自然也愿意过来兼职甚至专职：这块处女地的开发，其实需要 NGO 自身的努力和社会的改变两者参互，才会见成效。另外志愿者、人才的素养才干也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可以提升，也可以下降，这时就需要我们的民间组织加大内部培训和见实习力度，提倡一种好的、应该去提倡的东西，这是组织的文化建设。 6， 在现有政策下，您对我国草根民间组织未来的发展持怎样的态度？您认为我国草根民间组织的发展将走向何方？
这个话题实在太大了。中国社会现在正处于转型期，这个时间段或许很短，但也可能很长。不过毫无疑问的是，我们的一切努力，不管是来自政府层面的（法治转轨，政务公开，广开言路），还是来自民间层面的（媒体，学者，文化界，NGO），都在朝着建设一个庞大、复杂而又多元、有序的公民社会前进，这是肯定的。在这样一个大环境、大背景下，中国的 NGO 只会越来越多，不仅在数量上，而且在种类上；其在揭露社会问题、补足政府职能不足、架构官、民信道方面的重要性势必将越来越突出，地位将不断提升，既为民众所习惯和接受，也为政府所重视并导致进一步的改革、获得必要的正名。我对于中国 NGO 乃至整个公民社会的远景，抱的是一种乐观的态度，但我们面前面临的现实问题（经济的，体制的，文化风俗的）还有很多，有些还相当艰巨，很多时候由于人的主观错误，社会范围内的逆流还将一再反复，所以这就尤其需要我们去做各种必要的工作（政策倡导，法律推动，组织制度建设，组织能力建设，沟通协调）。中国的民间组织应该应该立足中国的国情和特点，不能一味照搬西方某些模式，但因此而拒绝一些必要的改革和借鉴，固步自封，也是错误的；中国的民间组织要始终摆正立场、端正作风、心系社区、服务人群，要踏踏实实求进步、做实事，要敢于揭露和解决问题、敢于和政府以及民众对话，在和更广泛社会沟通协作的同时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发挥自身的特有优势。 同志哥 杭州青春工作组组长 浙江爱心工作组顾问 爱在钱塘互助会会长助理 杭州艾滋病工作草根 NGO 协会内务协调人 浙江希望工作组联盟秘书长 手机：15267169160 QQ：1241841592 为一个没有性倾向歧视的世界而奋斗，马克思恩格斯万岁，科学万岁，人文万岁，自由万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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